“我让店家备了些温酒,你们且尝尝。”
说罢,酒便递到了面前。
“常言道,春捂秋冻,这都入四月了,可天气还这么冷,你们平日里可得紧着点,不然等到我这把年纪,可有你们的苦头吃。”
苏木似是习惯了掌门的温和,道了句谢便接过酒盏,二师姐倒也不怕,正襟危坐之下,谢过掌门也接了酒盏,倒是七泽,脊背挺得笔直,伸手的时候,脸上艰难咧开的笑都紧张地有些僵硬了。
“苏木,这几日你为灵渚门耗费了不少心神,你幸苦了。”
“回父亲,不辛苦。”
“怎么会不辛苦,看你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我顺着掌门的话,抬眼瞧了苏木,确见他肿着眼睛,苦笑着按了自己的眉心,无话反驳。
闲聊至此,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每每瞧见七泽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太正常。
但比起严肃的老二和不着边际的老三来讲,年纪最大的掌门温文谦逊,做事稳重,公私分明又恪尽职守,该不会故意放出什么折腾人的幺蛾子。
如此一想,我便放下心来端了酒盏,可唇未及杯,只觉得有两道锐利的目光从头顶射过来,直穿入我的脑壳,似是要把我的魂魄都看透。
接着我听到一句话。
“没想到,阿鲤竟也有用药的本事。”
二师姐端着酒盏的手剧烈抽搐了一下。
“噗咳咳咳”七泽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扶着桌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甩了酒杯,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携狂风向我闪来,扯了我衣服的后颈,头也不回朝着门就是一阵狂奔,欲夺门而逃。
门扉贴着他的脸轰然合拢,另有一只无形的手运八分蛮力迎面一掌,拍得他腾空而去,四肢乱舞如断线纸鸢般撞在茶案边沿,撞得案上杯倒酒撒,凌乱成曲。
“嘶”我撞在墙壁上眼冒金星,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踉踉跄跄地又撞上柱子,眼前一片混乱。
“你们几个年轻人若能骗过我,我这掌门还做不做了?”
掌门一整衣袖,面对着半个身子架在茶案上的七泽,若无其事地斟起酒。
“你们无视门规随意挪用灵渚门的法器,又私带书司离开东阁,灵渚门如今留不得你们了。”
话音一落,二师姐首当其冲地煞白了脸色,一声“掌门!”喊得肝肠寸断。
“掌门,我们确实有错,可”
后半句未出口,当即被呻吟打断,七泽在茶案上面目扭曲地翻过身来,长吁一口气,道:“什么?灵渚门还有门规?我以为唔唔”
后面半句被大惊失色的二师姐强硬地捂回了他嘴里。
掌门听罢,缓缓摇头闭眼,眉目间皆是悲戚,似恨铁不成钢,摇了半晌,忽而“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句话要是让天南听到,你怕是要将他狴犴殿里的十轮杖刑都受上一遍。”
掌门一笑,众人便知,他只是想找借口来调侃我们,并无意真正对我们责备。
“二长老才听不到,他根本就没有来乾合镇”七泽扒开二师姐的手,翻身下案,略带不满朝掌门行了一礼:“我们知错了,想怎么罚全凭掌门做主。”
“罚,我要怎么罚你,苏木把神柘木从灵渚仓里拿出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们又会搞些新的名堂,若是要罚,我知情不报,纵容你们胡闹,是不是连我自己都要罚进去?”
还在行礼的七泽听罢,忽地放松了神色,朝着掌门抱怨:“你吓死我了,大伯!”
“毛头小子,不经吓,”掌门挑了眉,笑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什么事没有做过?要是事事都追究起来,我师父老人家早就被我烦死了,再者说苏木做事稳重,我也是知道的,既然事经他手,我也不再多过问,你们要玩要耍也好,只要无伤大雅,我就当作没看见。我可不是天南那块石头,什么都要照着条条框框来。”
我本以为自己的鼎剑大会生涯会就此终结,然并非如我所想,大伯“留我一命”,让我感动得涕泪横流,暗叹佛祖显灵,造七级浮屠。
“所以呢?”在一旁默了许久的苏木忽地开了口,字句之间有如秋意肃杀。“父亲是故意将那账本放在子午殿里的?”
账本?
这对父子打哑谜,我与二师姐同七泽都一头雾水,只见得两个人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好不热闹。
“说不上故意,就是恰巧看了眼,放在那里了。”
“父亲闭关修炼,靠看账本解忧,好雅兴。”
“谈不上雅兴,不就是闭关许久百无聊赖,出来闲逛恰巧看了眼嘛。”
“呵”一声冷哼自苏木而出,“恰巧闲逛,恰巧看了账目,恰巧将账本丢在子午殿里,恰巧我去查账,恰巧账目里有神柘木,是吗?”
须臾静默,只听得空酒盏放落在案上,石木相抵,响声清脆。
掌门叹了气,面上多了几分无奈愁容,道:“给为父留点面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