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
他的父亲陆稳无视血缘关系,将他视如己出,还让临渊亲自悉心教导,其中未尝没有把他当接班人培养的意思。
说到底陆家一门忠将,不可后继无人。
从他冠上这个姓那一刻开始,他的肩上就担着国土和百姓的重量,他还要忠于君王。若是赶上太平盛世,便是运气好平平淡淡过一生,若是赶上战乱年间,也只有万死不辞。
这些道理和无奈纪寻难道不懂吗?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若是能只为自己而活,那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多的是人一辈子都把家族的兴盛跟姓氏的显赫放在第一位,从而竭尽全力去奋斗;去奉献;去牺牲。就为了所谓的荣耀;为了所谓的忠义;为了所谓的问心无愧。
正因为纪寻太懂了,才更希望陆离自私一点,就当做是为了他,不行吗?
可惜啊,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陆离注定做不了自私的人,即便自己对他来说算个牵挂,那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纪寻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他了解陆离,所以早已预料到他的选择,只是无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少年小心翼翼的安慰他,讨好一般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那样专注的看着他,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天真又残忍:“等我打了胜仗就来找你”
说得轻巧。
一贯是纪寻哄陆离,突然对换过来,陆离还有些生涩,他的言语稚嫩而笨拙,但自认为诚意十足,偏偏纪寻这回铁了心不回应他,许久也等不来一句许可,少年的自尊心在沉默中渐渐崩塌。
“我能怎么办?”,他松开手站了起来,俯视着纪寻,“我的爷爷是将军,我的父亲也是将军,所以我也要是。他们拼了命守住的国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外族侵占,所以我必须要去。”
“若你真的在意我,不会不同意的。”
纪寻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陆离以为他被说服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纪寻动了动身子跪坐在了地板上,动作温柔,如同当年给他把玉佩系上去那样,把玉佩解了下来。
陆离瞪大眼睛看着他把送给自己的玉佩收回去,一时间也不知道难以置信跟委屈哪个要多一些,竟忘了阻止,怔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纪寻避而不答:“好了,你走吧”
他的心事太多,无法一桩一桩细说,生气亦不可,只好选了这样幼稚的报复方式。
“预祝你凯旋回朝,但是别再来找我。”
因为到了那时,这里早就没有纪寻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固然爽,但随后纪寻就意识到这话太重了。他从未对陆离这么冷淡过,况且他并非要埋怨陆离,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知道的太多,能改的却太少。
果然,陆离已经眼眶泛红泫然欲泣了,他不是娇弱的长相,但这样挺拔俊秀的少年强忍着眼泪满腹伤心,才最惹人心疼。
总归我是特别的,阿离不会因为别人哭。
带着这样阴暗的满足,纪寻心中的恼怒奇异的被抚平了:“我是说,待到战火熄灭那时我定然要迫不及待的去见你。军营重地恐怕不好接近,还请阿离见了玉佩命人快些放行,解我相思之苦。”
陆离愣了愣,随后眨眨眼跟着掉了几颗眼泪砸在地上,一定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长的后话。
纪寻自己也没想到,但陆离扑进他怀里索吻那一刻,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般的惊喜,只觉得幸好圆回来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说到做到,一传来靖国战事平定的消息就动身千里迢迢去了北境,在一个星光熠熠的冬夜里走到陆离面前。
然后轻易用一个美梦困住了他。
眼下梦境在崩溃的边缘,陆离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说好卯时就醒却差点儿让他穷极一生?
纪寻伸手摸了摸陆离的脸,凉似北境的风,但这次他没有躲开:“大约是怕你名垂青史,身边却没有我的名字吧”
这个理由实在是荒谬的可以,说完纪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带兵打仗吗?”
陆离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回到长阳出发之前,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那么多人,他们密密麻麻站着,以后听我的号令,那时我就想,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他们活着带回来,因为他们也可能跟我一样,有个你这样的人在盼着他们回去。”
“幸亏运气好,没有让将士们失望。还以为你会为我感到骄傲,我总算不是只知道缠着你带我玩儿的小孩子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但你没有。
纪寻听懂了他的委屈,摸索到陆离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梦境中的陆离还是两年前的样子,但他自幼习武,常年舞刀弄枪导致掌心有层薄薄的的茧子:“不是运气好,是因为阿离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顿了顿又说,“这回是哥哥错了,原谅我好不好?保证没有下次了”
倒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察觉出自己擅作主张让陆离难过了,到头来心疼的还是他。
不如干脆顺应天意。
陆离听了他的道歉依旧郁郁寡欢:“那你放我出去吧,我不想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