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重来,他定要活得坦荡。于她靠近时及时回应,而不是违心躲避,平白生了那么些误会。
“我如何能抛下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安然屏息,身子僵直。
心中竖起的壁垒高墙逐渐坍塌,没了镇军千万的气魄,反格外软弱无力。他声色颓颓,重复着,“我好想你……”
她绝非薄情寡义之人,过去种种依旧刻骨铭心,只可惜这番话来得太迟了。泪淌过面颊,她始终强撑着清明,铆劲试图掰开他的手。
仿若坠入万丈深渊,他掀开眼帘,神色滞滞,“你总不能一点余地都不留。”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奏报声,人于厅外听召。他没应声,仍依偎着她,置若罔闻。
她收敛心神,故作镇定,“政事为要,你且传召吧,我也该回了。”
“你非得这样?”他闷声,“回?你想回何处?”
“自然是回谢家。”她不暇思索,又似在躲闪,“事到如今,我还能往哪儿去?”
这话听着耳熟,他面色不虞,似捂珍宝般紧张道,“不准走。”
安然叹道,“两世……我都不安天命,拼尽全力想活得自在,却都成徒劳。这一回,莫说是我,便是仗着你忠义侯的权势,也难做改变。我横竖是谢家的人,你想留我,如何留?”
她咄咄逼人,每一句都剜在他心上。她这样执拗的人,但凡有心,绝不会轻言放弃的。除非………她的心向着旁人。
程颐苦笑,“是了,他若明白你我的关系,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仿佛做好了打算,断然剥开他的手,“不劳你费心……他会知晓的。”
何事能瞒得过谢元桢?无非是仗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罢了。想来,这会子他已洞察到她的去向了。
正午,风娇日暖。
安然满怀心事出了安家,阿竹上前询问了许多,她半句都没听进去,单是侧身回顾高悬着的陈旧门匾,恋恋不舍地上了轿。
她本就没什么底气,离别前程颐的那句“我等你。”,更是乱了她的心神。她没资格去求谢元桢理解,正如程颐所言,谢家多半会容不下她。
不过至少能以原本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倒也不枉此生。
意料之中,回到府上,便得管家提点,谢元桢在房中候她多时。她分明一凛,轻轻点了点头。
管家肃清了下人,安然迟疑迈着步子里屋去,视线掠过帷幔落在他身上。手中把玩着她早先未绣完的帕子,静谧的侧脸皎白如玉,眼眸宁静深邃。
察觉有人近身,他缓侧过脸朝她,“回来了?”
透着酸的气调,分明是怒了。他待她一向和颜悦色,难得脸子掉得这般彻底。
安然不敢直面他,低低嗯了声,“可是叫你久等了?”
谢元桢没接话,起身踱过来,垂目看着她,“我早先知会过你,我这里容不得欺瞒,你可还记得?”
她抿着唇未应声,任由他捻着下巴,迫使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疏离淡漠,如初次相见时那般。安然噎声,脉脉无言,霎时间心里空落孤寂,不由得害怕起来。
这本是他该有的模样,她早见识过的。只是长久溺在他的温柔里,逐渐淡忘了。
“我对你原来不过一知半解,真正懂你的竟另有其人。他送你的玩意儿你真心喜欢?你若早些表态,我也不必挖空心思在你身上,白费力气了。”即便是夹枪带棒的一顿讥讽,他却是打心底盼着她否认。
她不说话,反将他激怒了。他隐隐勾了勾唇角,直截了当,“我问你,今日赴约,单是为了陆琮……还是另有隐情?”
他果真一直暗中观察着她。安然嗫嚅,“自然是……另有目的。”
招得倒是快。他怔怔,面色微僵。想起探子在西山得来的密报,说她能得以出逃,是程颐有意为之。他始终想不明白,是何缘由,使得程颐甘愿负伤也要护她周全,又是何缘由,使其兴师动众,调兵盘查了大半个应天府………
留着她或许有特别的用处——他起先曾误判过。一面观察着她,一面捕捉着蛛丝马迹。直至昨日侯府遣礼,手下的人将凌洲与她的对话转述,方明白这二人原是相熟的,且关系非比寻常。纠结于心的疑问终是揭开了。
她若是早些坦白,总会比当前的境地好。越是隐瞒,他便越是在意。将他撇在一旁,遮掩着与旁人独相处这么久,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