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黄昏就像在佛前点燃的一炷香,将心静时的惆怅与感伤从心底抽出,拉长,直到将光束绵延到活人无法触摸到的地方。碧螺亭中,颤若龙吟,清如溅玉的琴声再度于布满云霞的苍穹下奏起,只是这一次与三十年前的那一曲比起来,多了些人生的惋叹与岁月的哀伤。
蓉烟含笑道:“太后这首《胡笳十八拍》真是弹得越来越好了,奴婢在旁听着,恍若自己就似在清灵的天宫一样。”
阿木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没有笛声的配合,纵使哀家将这琴弹得再好,终究也只是孤虚的单鸣罢了。”
蓉烟恭谨道:“太后还是忘不了瑞亲王啊。”
阿木尔惆怅地扶住头:“忘?哀家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更何况哀家还欠着他的命,欠着他的情!欸?为何这次来碧螺亭,哀家没有听到喜鹊的啼鸣声啊?”
蓉烟惋惜道:“太后有所不知,前几天这亭边的古楸树忽然毫无征兆的枯死了,喜鹊们失去了绿荫蔽挡,故而便拖家带口的搬离了这里。”
阿木尔听说古楸树死了,显得很是震惊,她站起身,疾步走到亭边凭栏,核实这一令人失落的消息。
事实永远是都是残酷的,只见落的片叶不剩的古楸树赫然映入阿木尔眼帘,苍劲有力的树梢加上如被北风袭卷的枯条结合在一起,显得这株见证了数代人历史的楸树极其的沧桑与悲壮。
阿木尔慨然轻喃:“古木死了,喜鹊散了,这是不是说明哀家与绵忻的情份要戛然而止了?亦或者意味着金簪与丝扇很快就要于地下相会了呢?”
阿木尔抬首望着西天,只见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缝隙,将一道绛色的霞彩洒在她那已经衰老的面庞上。忽然,阿木尔觉得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变得晦暗,她尽力地睁着双目,希图不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但终究因体力难支而晕倒在蓉烟的怀中。
“妹妹,快醒醒!妹妹?静姐姐,不要睡了!快睁开眼瞧瞧谁来看你了!”
凌虚幻境中,阿木尔被一阵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给唤醒,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竟发现敏珈和兹婳正站在床头,她万分讶异地说道:“珍姐姐!兹婳!你们?”
“阿木尔,凡尘这一遭,你幸苦了。”
阿木尔循着这声庄重的声音望去,发现瑶箐正端坐在香椅上凝望着她。
阿木尔惊愕地问道:“皇后娘娘,为何您会在这?难道说臣妾已经……”
瑶箐微笑道:“你寿元将尽,我们是来迎你上路的。”
阿木尔淡然一笑,似是很不以为意:“我就说嘛,树枯鸟散乃消亡之兆。对了皇后娘娘,您知道吗?臣妾没有辜负您的夙愿,将这后宫重新扶上了祥和坦荡的路。”
瑶箐的目光含着赞许:“你做的事,我们都知道,我很感激你替我走完了余生,也很佩服你凭一己之力将这几尽糜烂的后廷,暂时重现出生机。”
阿木尔语意有些失落:“只是暂时,不是永远吗?”
敏珈道:“只要大清存在世上一日,后宫的斗争就永远不会停息,即便偶尔出现鸣金收兵的状况,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兹婳莞尔笑道:“好了,咱们姊妹就算是见过了,这余下的时间就交给那位吧。”
阿木尔疑惑地问道:“那位是谁?”
兹婳道:“自然是瑞亲王了。”
阿木尔声线变得有些激动:“绵忻,他在哪儿?”
清风徐过,敏珈她们已至门外,阿木尔急切地冲她们道:”兹婳,珍姐姐!你们别走啊,你们还没告诉我绵忻在哪啊!”
远处,隐隐地传来瑶箐的声音:“若要见情郎,并簪执扇道上寻,孝静成皇后,我在太庙等你。”
彼时,已经给阿木尔切完脉的康长蔚面色凝重的走出寝殿,蓉烟焦愁地迎上来问道:“康大人,太后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