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血的味道并不好,云栖岚喝完便觉反胃和眩晕,即刻让摇光带他去了偏殿。
还从没有人以身犯险试过这等以毒攻毒的法子,成效如何未曾可知,楚芜看师尊饮下魔血后苍白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
摇光耽搁了一阵子才从偏殿出来,她扣上门闩,绕去庭院里折了一只丰硕的紫蓝夕雾。
她向来独居,自从两个弟子相继去往四海云游,弥纶台就只剩她一个人;庭院中的夕雾是她偶然发掘的一种奇花,清雅的花香有镇定静神之效,每一朵都宛若一棵盛放的花树,团团簇拥,灿烂如夕阳下的紫雾。
夕雾长于土中,花朵却绝不能落地,即便再鲜活,只要花房一触碰土壤,便会瞬间枯萎凋零;而她移植回来的众多的花苗中,只活了这一株,自是十分珍贵。
她把花交给楚芜,再三嘱咐他:“这花香能减少他的痛苦,进房后就放入玉瓶,切记不能落地。”
……
楚芜呵护着那朵花,走的每一步皆谨小慎微,心中不经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进房间里?
他闻了闻那些紫蓝的小花,很香,是有些平心定气的效果。
……
楚芜推门而入,殿内炉香烟直,彩帏碧纱,空荡荡地透出几许冷意。
“师尊?”他叫了一声,无人应答。
睡着了?
楚芜捧着花在殿内找寻找摇光说的玉瓶——原来是搁在寝榻床头了,那只瓶子上下两头一样细,中间瓶肚饱满圆润,孤伶伶地立在床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柔弱之貌。
寝榻上被褥凌乱,余温尚存,似方才还有人躺过,他一边把花插到瓶子里,一边张望着,“师尊?”
他一时走神和粗心,注意力便脱离了花和瓶子,一枕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带动了帘幔,只轻轻一扫就碰倒了岌岌可危的瓶身。
楚芜一惊,继而听到瓷瓶落地碎裂的声响——
“……”不是吧。
他冷汗津津地弯腰捡起那枝花,已经枯死了。
先打扫一下,再去找她要一朵?
他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片拢了拢,却看到一只莹玉般洁白的手从床底伸出来,并抓住一块锋利的碎片——他立刻钳住那只手,趴到地上一看,云栖岚躲在床榻与地板的空隙间,深埋着头,浑身颤抖。
“师尊?”楚芜愕然地望着对方,“您躲在这里做什么?”
云栖岚眼神发直,充耳不闻地强行抽离手腕,毫不犹豫地用那片碎瓷往自己的手臂上割——
“师尊!”楚芜钻进床榻下狭小的空间,捉住对方的双手把人从下面拖了出来。
他掰开那双染血的手,把花瓶碎片从掌心里抠出来丢到一边,云栖岚惶恐地要爬过去捡,被他一把扯回来。
“您怎么了?”楚芜摁住对方的肩膀质问,“哪里不舒服?”
云栖岚瞳孔失焦,双眸空泛得照不进他的影子,“别拦着我……”
感官上他失去了痛觉,那些血就像虫子在他身体里肆意破坏和撕咬要把他蛀空,他只感到麻木和丝丝缕缕的痒意——这不正常,他想,它们在麻痹我,必须做点什么尽快找回知觉,否则……
他呆滞地凝视自己手臂上新鲜的伤口,那些深紫色的图纹怪异地扭动摇摆,似乎在躲避他皮肤下的东西,为什么没有感觉呢?
“楚芜……楚芜……”
他抱住身前的人,下巴垫着少年硬朗结实的肩骨,手指摸向楚芜背上的剑,冰冷的剑柄终于令他再次有了触觉。
“你的剑……借给师尊用用好么?”
楚芜咬紧牙把人紧箍在怀里,“没事,师尊,很快就好了。”
这是他的血,他了解它们的本性,麻痹只是第一步,引诱人自残自杀,好将□□和精神一齐吞噬,贪婪无餍!
但这是我的,你们想都别想。
楚芜的手穿过那如云的乌发,温和地抚摩对方的后颈,那处滑腻发烫,殷红的刺青色泽妍丽异常。
他的瞳色本如深墨,此刻却染上一层赤红的火色,消瘦的双颊浮现出乌黑的鳞纹,为冷峻秀澈的容貌平添一道狠戾的煞气,开口声音也比往常消沉沙哑几分。
“对不起了,师尊……很快就好。”
云栖岚对此无知无觉,温顺地依靠在他的肩头,直至他语落,才眉头微蹙,眼眶中溢出痛苦之色,抗拒地要把他推开,却被拥得更紧。
他的手背也显露出乌黑的鳞纹,并迅速蔓延包裹了他的指尖,尖长指甲变为兽类的钩状,轻而易举地划破衣料和细薄的肌肤,深入对方的背脊中,他压低声音哄道:“很快的,不痛。”
只有与它们接触,他才能够掌控它们。
云栖岚突然动弹不得,双手无力地虚挂在他身上,呼吸粗重起来,“你……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手啊,师尊。”楚芜略微施力,手指又嵌入几分,他感受着指尖陷进柔韧湿热的血肉里,鼻尖也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味道比花香更令他沉迷,还有……
他瞥见地上枯死的花枝,那个女人还真有远见之明,可惜没用上。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他吐息着闭上眼,把对方体内那些骚动不安的血引流向被雌豸寄生的左臂,这很难,尤其是要这些饥渴的东西吃得慢些。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他的血,他的血在一点一点吃掉他的师尊,他竟然也觉得餍足,甚至还有一点不够。
“啊……”凄惨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不同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喊,而是努力隐忍后唇齿间泄露出的低哑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