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还低着头,不知道顾一鸣问的是自己,站着半天没什么动静,朴星辰看不过去伸手戳了戳他,那人惊得猛抬头,见顾一鸣问的是自己,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刀疤男。
“说完你就可以走了。”顾一鸣说话时看向的人是刀疤男,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警告,“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男生的脸色变了变,紧紧咬住下唇,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我好像在红楼附近见过他……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红楼附近?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开窗户看见的那颗大榕树,那个该不会就是……
许惟安果然出事了!
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一步,还没等顾一鸣反应过来,朴星辰已经转身急冲冲地朝楼下跑去。
顾一鸣见状也急忙追了上去,经过刀疤男时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肩膀,侧过脸,下颌线锋利,“我只说一次,以后看见她绕远点走。”
男生口中的红楼是高三教学楼,建成时间最长,墙上的红砖已经有些斑驳,红楼背后有一排建校时就种下大榕树,枝桠盘根错节,历经百年的风霜,依旧葱郁。
朴星辰一口气跑到红楼拐角处,嗓子灌了几口凉风,隐隐发疼,呼吸有些难受,不得不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口气。
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就看见榕树底下躺了个人,朴星辰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安地握紧。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许惟安应该还没弱到这个地步吧?说不定又是像在天台那次一样睡着了而已,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道在安慰谁,朴星辰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朝那人跑了过去,却在距离那人两三步时生生停下了脚步。
许惟安就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个毫无生气的、破碎的玩偶,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上的校服混着血迹和泥土,已经辨别不出原来的颜色,在他身旁的是一道道凌乱的脚印。
“哗哗哗——”满树的枝叶又被风吹起,许多黄绿斑驳的树叶摇晃着掉落下来,有几片落在了许惟安身上,仿佛他已经在那儿睡了一个世纪,漫长而毫无声息。
呼吸突然变轻,朴星辰木木地站在那儿,心底那扇黑色的大门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倏地扯开,回忆如黏稠发臭的潮水,从脚底一点一点地漫上来。
斑驳的墙,摇晃的枝桠,昏暗逼仄的角落,微暗日光拉长的人影将她团团围住,每一只伸过来的手落在她身上,都带着满满的、她不知道究竟从何而来的恶意。
“有妈生没妈养的臭婊子!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下来!让她见见世面!”
“给我打!划破这张脸,看还有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尖利的指甲撕扯着她的头发,数不清的巴掌落在她头上、脸上、身上,耳边不断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忽远忽近,揪着她的心脏,耳膜一鼓一鼓,呼吸逐渐艰难……
不要……不要碰她,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她?
“你看,就是她,听说刚转来就被盯上了,啧啧啧,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谁知道呢?一个巴掌拍不响,反正都不是好货色,才会搞到一起。”
“说不定表面上是个好学生,背地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哎,你说会不会是她也干那档事,然后发生利益冲突了?看她的脸,确实有这个姿色哎。”
“啧啧,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像缺钱的样子,但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也不懂啊,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追求这种刺激呢?”
“咦惹!快别说了,好恶心啊!”
“嘘嘘!她来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象征性地闪躲两下,便大胆地落在她身上,无论是打量、好奇与嘲讽,都掩盖不住视线背后深深的嫌恶。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帮她?
她真的,这么不受这个世界待见吗?
为什么?
那个秋天,朴星辰在心里问过无数遍,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