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睁开眼,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实际上,她也根本伸不出五指来。
整个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在被什么东西紧紧裹着、沉沉压着,动弹不得。逼仄的窒息感伴随着凉意渗进身体里,就好像……
被埋了在土里一样。
这么一想,阿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在地下,埋得实实在在。
怎么会这样?她眨眨眼,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
方才……树灵献血为祭,黄绿色的芽苞发散出刺鼻的烟雾,天璇星君召唤出了一阵狂风。
然后……
噢,她想起来了——在她失去意识前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法阵被狂风吹到了她的脚下。
“……”
活了几百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法阵能被风吹跑的。
想来大概是那树灵修为不够,无法凭空化阵,便借了个树叶啊布匹啊之类的载体来承载法阵吧。
她曾听到那树灵大喝了一声“遁”,想来这个法阵便是那树灵用来土遁逃跑的。却没想到这法阵被风吹到了她脚底下,把她给土遁了。
那现在昭华宫那边,应该已经捉住那树灵了吧?
阿翎试着挣了挣,怎奈泥土压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她又试着施法,可是法力实在低微,身体又不能动,最后也是无济于事。
不知这遁地法阵效力如何,把她传到了何处,也不知埋了多深。反正靠她一己之力,怕是逃不出去。事已至此,只能等其他人来救她了。
阿翎打定主意,不再徒劳挣扎,放松了身子,闭上眼睛安静等待。
另一边,昭华宫后花园里,则是乱了套。
“阿翎在哪里?你把她弄到哪去了?!”七色揪着树灵的衣领,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树灵委屈道:“我都已经说了,那法阵我还没用熟练,把人传到哪里完全随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阿翎的气息,”天玑用灵力将周围探寻一番之后,睁开眼睛,“树灵,你当真不知遁地法阵把人传到了何处?”
“我以树灵之名,向地祇发誓!”树灵瞪着眼睛,愤愤道。
闻言,众人皆是沉默。
草木生于大地、长于大地,对于树灵来说,地祇——掌管山川土地的神,便是他们的母神,也是他们的信仰。敢以地祇为誓,说明树灵所言定然是真。
“那该如何是好?我们灵雀族在土里是不能呼吸的!若是不能尽快找到阿翎,她真的会被闷死的!”七色难过得快哭出来了,蹲在地上胡乱揉着头发。
“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阿翎……”
天璇拍了拍七色的肩膀:“此事也不能怪你,若我没有召唤出那阵风,阿翎也不会消失。如今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阿翎。”
容淮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负于身后的双手悄然握紧。
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前的衣裳。
***
阿翎在漆黑一片的地下躺着,周围没有一丝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在没有光线和声音的地方,时间变得难以度量。阿翎感觉自己已经躺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已和泥土融为一体,下一秒就能长眠了。
再这样下去,我是会死的。阿翎心想。
于是她开始数羊,从第一只羊数到第三百一十二只羊,数无聊了,便开始回忆学过的各种符咒的画法,回忆完了,又开始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
离开琼花岛后,她经历了许多事,也遇到了许多人――贪财手黑的客栈老板,知恩图报的言双言七,单纯执着的暮光神女,较真又怕狗的籽玉小童……
锦绣姑姑脾气直爽,重情重义,待她也是极好;天璇星君总是笑眯眯的,虽世故圆滑却也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天玑星君沉稳内敛、一丝不苟,总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还有容淮那个家伙……从未见过像他一样捉摸不透的人,她永远都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阿翎竟似乎隐隐听到了容淮的声音。
“阿翎……阿翎……”
声音从很远的远方模模糊糊地传来,就像梦境一样飘忽不定。阿翎睁开眼,只见眼前已并非一片漆黑,而是透了些微的亮光进来,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晃动。
终于来了……
丝丝缕缕的银光穿透泥土而来,把阿翎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阿翎只觉周身瞬间变得温暖,再一眨眼,便已被那银光裹着,向上破土而出。
银光网把阿翎轻轻放在地面上,七色已经哭着扑了上来。
“阿翎!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
阿翎有些费力地抬起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放心吧。”
然后一抬眼,便对上了容淮的目光。
容淮站在七色后面不远处,正抱着手臂瞧着她。见她看过来了,便垂下眸子,移开了目光。
七色又放开了阿翎,拉着她左看右看:“你方才在地下埋着,一定憋坏了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在地下埋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会……”
阿翎摇头笑道:“倒是没觉得有多闷,只是有些无聊罢了。”然后又四周打量一番,发现这里已是京城郊外,不远处的那个建筑,不正是之前那个同来客栈么?
阿翎边安抚着七色,边问道:“那树灵可有捉住?”
“捉住了,捆在昭华宫呢,我们急着出来寻你,没工夫带着她。”天璇笑道,“这次还是多亏了容淮,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你。”
阿翎疑惑地看向容淮,后者却不看她,只稍稍偏了偏身子,若无其事地看着远处的群山。
不知为何,阿翎莫名觉得他好像有些局促。
七色把手掌伸到阿翎面前,摊开,只见一片灰色绒毛正躺在她的手心。
“他有你的追踪绒羽,我们是靠这绒羽才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