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玉茹未嫁,程菏尚且年幼,她对她这个古怪的妹妹也甚是疼爱,因她父亲非嫡出,在这家中很是规矩,平日里只专注于女工,对叔父一家恭敬而睦好。远嫁颍川后再也没有回过东阿,今日再见妹妹怎叫她不激动万分。看见妹妹落落大方,少女的腼腆已渐渐隐退,不由得想起:是啊,十几年了,可到底是十右多少年呢……掰掰手指头,妹妹现在的年纪,当年的自己已做母亲了,不由得为妹妹操心起来。
玉茹亲切问道:“三妹正值桃李年华,婶母为你订了那家的亲?几时成婚?”程菏哭笑不得,怎的长兄长姐都巴不得她早早嫁去似的,却不似二哥,无论如何也不想妹妹嫁去,还曾开玩笑道招个上门妹夫。不过似她这般大的女子又有几个还待字闺中?不是做了母亲,便已是人妇。程菏从没有认真考虑过婚嫁之事,她时常想的都是商事,近来开始,她还不得不开始多多关注各方诸侯的各种事情,以便更好协助郭嘉。其父心知,却不曾阻止。程菏沮丧着脸,摆出不悦的样子回玉茹道:“长姐是和大哥商量好的么?一见面便跟小妹提这事。母亲有操持此事,只是小妹无心,便就还没有定下亲家。”
说到此,玉茹不好再劝,顺着妹妹意思不再提,调转话头又问道:“三妹如今经商叔父可放心?是否还常看《庄子》一书呢?为姊记得,你读得最多的便是《庄子》啦,只是这书似对买卖并无助益。”
程菏听闻谈起喜爱的书目,立即提起精气神,目光灼灼的望向玉茹,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父亲早几年并不放心,常来信教导,后来季归来掌事,我带他见过父亲,父亲也道季归可放心大用。小妹现今还读《庄子》最喜逍遥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这个篇目还挺长,阖而只教人一句话:若有真正自由的境界,必得无己、无功、无名。然,小妹无一做到,世俗本已甚累,怎好再无休止强迫做过多不乐意的事呢。不求自我与功名,只是想好好的做好眼前的事,早些达到逍遥的境界。”
程菏还在议论《庄子》玉茹凝神听着妹妹的絮叨,大抵听懂一些,关键的却是妹妹说的一大瓮话,犹如旷野里那遥远山坡上人家的烟火般缥缈。程菏不是健谈的人,若说起她的喜好,实是能孜孜不倦,委实教旁人咋舌。
跽坐姐妹二人对面的少年,始终未发一言,也未曾得机会谈论。他默默地注视着母亲,和他那年轻而从商的姨母。他是在士人家庭长大的,年纪虽小,却对商贾不是十分敬慕,反而觉得那是一个卑鄙的阶层。他从没想到姨母竟是商人,论亲情,他觉得姨母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人撑着一大堆产业,论起贵贱,他对姨母又不是那么敬爱。这就是俗世,什么时候都非得分出个高低贵贱,他也不可能听懂程菏滔滔的话里论起在那逍遥的境界,人都是一样的。
不觉暮色落下,厅堂掌灯,姐妹二人意犹未尽,用膳后回到卧房,同塌而眠。
冬去春又来,经过去年一整年的诸侯攻伐,整个大汉十三州又有了新的格局。徐州这么富庶的大州,刘备出吕布入,造化之奇令人惊叹。而江东的孙策,经过一年艰苦卓绝的奋斗,最终把地盘扩大了三四倍。局部的易主,不能改变天下诸侯林立的局面,该做的事还得做,该使用的手段还得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