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后。
一个多雨的夏天。
终年坐进车里,温暖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刘默递过一袋,“皮蛋瘦肉粥,一根小油条,一个太阳蛋。”
终年系好安全带接了过来,拿出了粥,把袋子放到脚边,窝进车座慢悠悠地喝粥。
她的车今天限号,刘默过来接她,特别贴心地直接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她坐的那部电梯的出口旁边。
车外大雨如注,车内却温暖如春,刘默知道终年怕冷也不喜热,每次过来接她都会把车里的温度调到刚刚好适合她。
一样的大雨天。
一样的黑色奔驰,虽然不是同一个型号。
终年忽然就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她和刘默坐在车后排。
“终年!”刘默一脚刹车闷住。
“啊?”终年惯性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给兜了回来,“怎么了?撞车了?”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上个月新换的车。”刘默啧了一声。
“那你怎么突然把车停路边了?”终年看了看车窗外,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公交站。
“说,你有什么企图?”终年假装害怕抱紧了自己。
刘默垂着眼睛,从眼缝儿里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企图,你能不知道?!都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企图成功过。”
终年跟没听见似的,从脚边捞起了的袋子,把吃完的粥碗盖好扔进去,拿出了小油条和太阳蛋,“是打算听个雨么?!”
“每次都装傻,连敷衍都不舍得对我用用。”刘默小声地嘟囔。
终年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吃着早饭。
两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刘默终于绷不住了,“你刚才怎么了?我跟你说半天的话,你都没搭理我。”
“我想起了高中时跟任蕾蕾打架的那天,你送我回家。”终年靠在车座里,闭着眼慢吞吞地嚼着油条。
“怎么突然想起那天了啊。”刘默挺诧异,十年了,他们就从没说起过那天的事。
“也许是因为一样的雨天,一样的车吧。”终年说。
“什么一样的车,这辆可高级多了,内饰相比的话,这个算是精装修,那辆也就是个毛坯。”刘默提高声音强调了一下。
“黑色,的,奔驰,有什么不一样吗?!”终年抬了抬眼皮,歪头看着刘默,“我发现你现在尾巴翘上天了啊,都敢嫌弃你爸的车了!那辆车在那个年代的国内算是相当高档了!”
刘默哼了一声没接茬儿。
“我得记在小本本上,下次你欺负我的时候就拿它出来威胁你,你不从,我就打电话给你爸。”终年坏笑着挑了挑眉。
刘默的爸,是墨妄,噢不,应该说跟墨妄长得一样。
另一个时空的师傅,这个时空的父。
“小祖宗,你能说句人话吗?打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了做牛做马的生涯,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刘默直接扭过了身子抗议,“哎,终年,你能有点儿良心吗?!”
终年乐了半天,拍了拍刘默的胳膊,“哎,闹着玩儿的。”
“我记得你刚吃完饭,还没擦手呢。”刘默嫌弃地看了看终年的手。
终年把手伸过去,在刘默的胳膊上蹭了蹭。
刘默叹了口气,“祖宗,我这是高定。”
终年笑嘻嘻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又在刘默的高定上蹭了蹭。
刘默就那么看着她蹭,“祖宗,你想让我从什么啊,不用拿我爸威胁我,我也都从。我的银行密码你知道,我家大门的密码你也知道,连我房本放哪儿你都知道,看来你不是想图财。那你是想”
刘默不知道怎么又把话题给扯到这儿了。
终年换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刚才跟我说什么事儿,我没搭理你。”把吃完的包装放进了袋子里,又扔回了脚边。
刘默咂了咂嘴,并没有再强行继续刚才自己的话题,而是顺着终年的问题回了话,“所里接了一个案子,是个刚红起来的小明星维护个人名誉权。你不是刚完个大案子么,手头儿正闲着,想问问你接不接。”
“我什么时候接过这种案子。”终年微皱了眉,“而且,你也说了,我刚完了一个大案子,我要休息一段时间,出去玩玩儿。”
“出去玩玩儿?!”刘默惊讶地瞪圆了眼。
“怎么,不可以么?!老板不给假?!”终年瞪了回去,“工作以后,我休过几天的假?去年的除夕夜我还在跟你聊案子,这么多年没有出去玩儿过一天。”
“我当然知道你辛苦了,我哪儿敢不让你休假呀,接不接案子还不是你说了算,我这不是跟你请示呢嘛。”刘默陪着笑脸凑了上来,“这样,咱们休一个月的,你说,你都想去哪儿玩儿,我订机票,订酒店。”
“我爱去哪儿玩儿,是我自己的事儿,不劳老板操心。”终年继续冷着脸说。
“不操心,不操心,我都是自愿的!我还可以帮你规划一下行程,拿拿行李什么的。”刘默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还添了几分。
这样的刘默,总是让终年想起墨不流。
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在这个时空里,墨不流是她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兼好友,毕业后又成了她的老板兼合伙人,茫茫是她高中的同学兼闺蜜,现在就在她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底商,开着一家咖啡馆兼甜品店。
而纯王却与她在人海中失散了。
终年的眼神黯然下来,“不用了,我可以自理。”
“你我还不知道,自理什么呀”
“刘默。”
刘默最怕终年认真地叫他的全名,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刘默,我跟你说过,我心里有人了,我不可能接受你。”终年特别认真地看着刘默说,“我承认,这么多年,你比我的家人对我的照顾都要细致,我跟你,在工作上也很默契。”
刘默别过了头去,看着淌满雨的车窗。
“可是”终年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我的心里真的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这话你说了八百遍了。”刘默转过头来,眼睛红而湿润。
刘默从欠身从后座上拿过终年的包,从里面掏出来一个黑色的钱包,展开怼到终年眼前。
钱包是两折的,一面插满了卡,一面插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个子差不多高,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张照片是用老式的胶卷相机拍的,又放得时间太长了,已经有点儿泛黄模糊。
“是他吗?!”一滴泪从刘默的眼角淌落,“十六年了,我在你身边整整十六年了,居然还是比不过一个,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傻子!”
“刘默,你别这样。”终年拿过钱包,拍了拍刘默的胳膊。
刘默是个家教好,本性良善的人,能说一个陌生人傻子,可见他此时的心绪已经乱了。
“要不,我撤了股,离开这座城市吧。”终年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不要!”刘默瞬间泪流满面,咬着牙说:“我不要!我陪你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