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流水飞花,江南的春色,要配着一壶新酒,二三好友,最好再快马扬鞭、轻薄春衫,将草长莺飞和花红柳绿从晨露赶到夕照,然后卧于湖边,任清风明月尽好,随莺歌燕舞迷梦。
这也许是每一个少年侠客钟爱的行踪,也让多少浪子迷失在江南的春风,巴川,也有少年时,少年,仿佛是醒来不复的梦,来时不觉,去时已迟。
所以他在这个血染的夜,想起了曾经,想起了江南,虽然他去过的次数不多,可是未曾去过时,会有这样一个梦,等去过之后,这个梦会种在心里。
月光好似西湖的月光,夜色,若勉强几分,倒也可以勉强为江南的夜色,可惜的是,少了几壶新酿的竹叶青和几个一笑便足以灿烂整个夜色的好友,当然,摇曳的湖波小舟,随风轻舞的妖娆柳枝,都是堪比清风明月的助兴雅物。
像是友人曾说,你本可以过不一样的日子,何必去打打杀杀让血脏你的手,伤你的身。
他忘了如何答复,却在即将死去的此刻,想要认真的回答。
可惜的是,江南在千里之外,友人在天涯之间,而自己,已无意与何人说。
端木影的战刀点在地上不时作响,像是午夜的打更声,李玄天的喘息则更加急促,若说不怕死,有几人是真的完全不怕死的。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转瞬之间,端木影走到了面前,高大的身体在月光下映出一条长长的暗影,李玄天知道巴川已无力动弹,所以他在等,等着最后的机会。
但端木影并没有立刻杀了他们,只是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你们都不甘心。”
巴川和李玄天都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战,你我不论谁生谁死,都已经无法改变结果。”
巴川笑道:“你以为你们已经赢了。”
端木影道:“不是赢,只是取回本就是自己的东西,你们是玩物,我们是棋子,差别本不太大,只是,仇恨埋下后,总会有结果的一天。”
巴川虽然身体受伤,但脑袋没有受伤,他和李玄天对视一眼二人心里一动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巴川道:“不错,仇恨埋下,总会有结果,可很多人是无辜的。”
端木影淡淡笑道:“说这种话的人,一定不知道什么是仇恨。”
巴川默然。
端木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忽然死死盯着李玄天道:“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李玄天一脸冷漠,但心里却忽的一颤。
“你看似比他还要冷静,但你的杀气就像是臭了的肉,离得老远都闻得到,”端木影道,“所以我给你个机会来杀我。”
巴川却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机会你不用给,能不能放了他,我随你……”
端木影轻笑道:“你也不是孩子了,换成你是我,你怎么做。”
端木影看了看天空提了提裤子就势要蹲下来,像是几个酒足饭饱的老友走到路边的茶馆要歇脚一般,他的战刀刺入了地面,双手轻轻提了提黑色的衣裤,头看了看下面,膝盖开始弯曲,腰腹开始收缩,眨眼之间,他已几乎半蹲,再次眨眼时,双腿已经完全弯曲,腰臀已经距离地面不足两尺。
也就在这个平常的时刻,也是个好像不太特别的时刻,一道黑色的影子划过,快的如同天边的流星,又像是一闪而过的流萤,那是一只手,一只带血的手,但却也是可以开碑裂石的手,不论打在人的身体还是一块石头上,都足以拍裂的手,虽然快却安静,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尤其还是由下至上不声不响。
“你一定打不中的。”一句冷冷的话,像是一颗抛入湖面的石头。
这只手掌停在了半空,距离端木影的腰侧不足三分的地方,而端木影的身体仍然保持着要坐下的姿势,只是端木影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停在了半空中的这只手腕之下。
只不过谁都没有动,这只半空中的手掌无疑便是李玄天的,只不过他确实已经打不中,因为他赫然发觉本来可以打得到的端木影竟然堪堪停在自己的手掌恰好打不中的地方,可是,他明明没有看到端木影有任何的移动。
而端木影却也没有动,如果他想,他至少有十种法子将这只偷袭他的手甚至这只手的主人毙于面前,可他也没有动。
巴川没有动,因为他本就动不了,只是眼光中有些不解。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三人的左侧三丈之外,像是与黑夜融到了一起,但却偏偏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巴川道:“你该不是又要来和我道别的吧。”
来的人正是钟鸿,他嘲讽般的一笑道:“有可能,也许我觉得之前的道别不够满意。”
端木影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钟鸿道:“你来干什么。”
钟鸿脸上的笑意更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把你杀了。”
端木影脸色忽然变得阴沉。
“不过,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所以如果你现在就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钟鸿道。
李玄天心里充满了惊异,甚至忘掉了眼前的端木影,好奇的看向这个黑影,端木影的武功有多强,他已经领教,即使受了伤,也仍然是个可怕至极的对手,从刚才的突袭就可见一斑。
他刚才的一掌,不论速度还是力道,几乎已经是毕生武学之精髓,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角度的拿捏,都是在这生死一刻间他做出的最佳判断,可是从效果来看,这仅仅不过是端木影故意给他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