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崇和二十一年。
梁州蜀郡。
东街的一座宅子里,此刻人来人往。一群仆从有条有理的穿梭于宅院之间,丝毫不见慌乱。大丫鬟指使着粗使婆子换汤水,来来回回好几趟,也不见停下。小丫鬟们老老实实的做手中的事,生怕被管事的注意到波及自己。
安静的院子里突然变得喧闹。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闯进来,只见来人身着深紫的广袖交领襦裙,外穿紫色披风,腰间缠绕着蓝宝石绸缎,裙摆上绣着大片海棠花。花叶并不繁杂,但栩栩如生,针脚细密,抬步起落间隐隐约约泛着光华。
梳着简单的堕马髻,脖子上戴着乳白色的珍珠璎珞,斜斜一支翡翠簪子垂着一缕金色流苏,眉目灼灼,容色清丽,年纪约莫二十多岁,身后还跟随着十来个丫鬟婆子,看这架势应当是这家的当家主母。
此时妇人眉目添上了三分愁色,见着门口的大丫鬟,眉头一皱,一连三问,将人问的灰头土脸。
“大公子现在如何了?大夫可曾看过了?可曾将人处置了?”
那大丫鬟定定神,闻言恭敬地回道:“大公子还发着热,大夫说发完一身汗就好了。只是大公子……”
说道此处,大丫鬟顿了顿。见妇人眼神冷冽,磕磕跘跘的说:“只是大公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嘴里一直在说胡话,大夫吩咐说莫要叫醒大公子,让大公子自己醒了就好了。”
将话说完的青萍心里松了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处罚,不管怎么辩解,总归是自己没照顾好大公子,一顿处罚是跑不了的,不过早死早超生罢。
却不想妇人瞥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推门进了屋里。儿子现在病了,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上,照顾好儿子才是正经事儿。
妇人急急地往前迈了几步,手扬了扬,吩咐丫鬟婆子都退下去。
转身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榻上,瞧着眼前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的小人,清丽的面容染上几分悲色,此时更是欲语泪先流。
这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啊,那贱人怎就敢下次毒手!想起初初听到儿子落水的消息,她就气的浑身发抖。平日里端庄大气的贵妇人,此时此刻也不过是最平凡的一个母亲罢。
“娘的儿啊,娘的心肝儿啊。怎就遭了这般罪呢?都怪娘近来忽视了你,不然怎会好生生的就落水了!”
王珏哭的悲痛欲绝,想起因为幼子出生后,体弱多病,慢慢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儿子身上,逐渐忽视了大儿子。甚至让那贱人的狗腿子混进了大儿子身边,让大儿子白白遭这一桩罪,不由悲从中来。心下更是觉得愧疚不已。
“晏家………楚……”
软糯沙哑的呢喃声惊动了沉浸在忽视儿子的愧疚与悲痛中的王珏。
王珏惊喜地抬起头,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感觉没那么发热了,转身用水将脸巾清洗一下,亲自给儿子擦脸。
平日里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哪里做过这种亲自伺候人的事。不过只要儿子无事,什么都值得。
她柔声哄道:“乖啊,娘在这里呢。娘的清儿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晏清醒来时,听到了他曾日思夜想的声音。
晏清抬起头,看着比记忆中要年轻的王氏,呆呆的眨眨眼,不一会又闭上。
喃喃自语:“我好像看到娘了!可是我死了啊!”
王氏听言,一边惊喜儿子终于没事了,一边又想起儿子近乎残忍的稚语,悲从中来,心中的愤怒更盛。
压下怒火,连声问:“清儿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晏清过了好一会,耳畔仍旧是王氏的声音。他猛然睁开眼,憔悴的面容因那双清亮的眸子显得精神了不少。
他回过神来,怔怔的答道:“好些了。”
王珏喜极而泣,哽咽道:“好些了便好,好些了便好。清儿莫怕,这次娘定会为你做主。就算是你爹拦着也不行。”
说到他爹,晏清从自己那繁杂记忆中拖出一块碎片。
九岁那年他娘和他爹大吵了一架,言语间一直提到住在芳华院的那个女人,只不过他爹一直维护着那人,吵架结果以他爹摔门而出,那个女人被禁足三个月而终。
结合之前隐隐约约听到他娘说的话,晏清得出一个结论,恐怕他这次落水与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啧,这是要搞大事情的节奏啊!
不过当下,还是先安抚好面前神色担忧的王氏。
思及此,晏清忍不住鼓鼓腮帮子,眨也不眨眼的瞅着王氏看,强忍着心底羞赫,嘟嘟嘴,撒娇的喊了一声:“娘~我饿了。”随后,空气中传来咕咕咕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