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他是个很讨厌的人。

校服总是穿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染得像个不良，说话嗓门还大，简直吵死人了。

注意到这个人是女校调整上学时间之后，原本安静的公交车，在经过某个站之后总会变得吵闹起来，虽然不是每天，但是五天里大概也有那么个三天。是二中的人上车了，其中就有他，黄毛猴子，嘴巴停不下来，聒噪地叭叭叭。

心里不爽，也只敢心里嘟囔，她尹清就是这么怂。

他像是专门活跃气氛的那种笨蛋，从女排的校际赛开始她就注意到了。是被迫不得不注意到才对。他和男生女生都玩得很好，经常混成一团，特别吃得开的感觉。尹清也会羡慕男女共校，但是想想如果和这个黄毛一个学校，大概每天都会被闹腾得很心烦，于是停止羡慕。

一旦注意到这个人，这个人就会不断出现。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诅咒，见到他，尹清就是躁。高三第二学期刚开学，她终于忍不住了，把她内心犹如滔滔江水般的吐槽写满整整三页纸，原本想借林茜的高个之手转交给黄毛，这样对方就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没想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被拒绝了。她拎着原路返回信件又纠结了一个礼拜，最后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从公交下车的时候，亲手塞给了黄毛，尽管可能会从此就被盯上了，她还是觉得不吐不快！人生中第一次这么认真写的居然不是情书，而是投诉信。

“你，说话声音太大了，影响到我背单词了！”

“你和同学打游戏太吵了，导致我上次随堂测验没考好！”

“你居然把衬衫和运动裤一起穿，想逼死强迫症吗，让我难受了足足一整天！”

“你一个人的时候都还要哼歌，所以你坐公交的时候到底能不能不说话啊？”

她觉得自己很幼稚，一股脑的把所有的不高兴全部赖在他一个人身上。但是她还是那么做了。

打信件交出去的那天以后，她都比以往更早出门，特意坐的更早的一班公交。就是因为怂，发泄是发泄了，但是怕被记仇啊。要是再遇到黄毛，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曹雨从来没试过，在一天之内，心情犹如坐云霄飞车，从高峰，“咻——”地一下，就跌进谷底里去了。靠！

他还以为那是一封情书。那个女校的眼镜马尾妹，其实他一直都有注意到，经常会在一班公交车上打个照面，而且似乎是涂三千的妞的同学。在车上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背书。标准的模范好学生，难道女校姑娘都是那样的吗。因为总是戴着一副大眼镜，他对她的脸没什么印象，以至于他纠结了半天，如果她在信里表白，他到底是接受呢接受呢接受呢？还是拒绝呢？毕竟他是个颜控，还是喜欢黄梦露那种有胸有腰有屁股的。马尾妹有什么来着，噢，有眼镜。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拆开那封信，哦嚯，好整整三页纸，也太认真了吧。曹雨的心脏砰砰跳，他跟自己说，要专注，读好每一个字！那可是姑娘满满当当的心意啊！

读完，表情都裂了。我靠！原本以为她是在倾诉有多喜欢他，结果却发现，这是什么峰回路转？到底她是有多记恨他啊！这千斤重的三页纸，给了他十八岁的稚嫩心灵重重的一击，绝了，如果给他逮到她，他就，他就……还能怎么样，也不能欺负女孩子啊。hài，他被讨厌了，心里好委屈。

在尹清把信交出去，曹雨把信收到手的好多好多好多天之后，两人又在早晨的公交上碰面了。尹清还是按照平时较早的时间出门，她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好久没见到黄毛了，世界变得安静又美丽，早晨这段时间单词都能多背进去几个。正当她习惯性地掏出单词本开始背词的时候，公交到了下一个站，急匆匆上车的是曹雨，还打着电话，“靠……今天抽查卷子你不早说，我忘带回家了，搞得我只好现在出门去抄！”

是魔音啊，第一个“靠”字话音刚落，尹清惊愕抬头，靠！怎么是他。当然很快她就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曹雨上车也看见了尹清，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她有点怂的模样移开了视线，又低下头看书。

“不说了。”电话对面还在叭叭说着什么，曹雨倒是爽快地挂掉了。

这么早的公交上，人不多。车上满多空座位，可他坐了下来，偏偏坐在尹清左手边隔了一条走道的座位上。她有点紧张，翻页都忘记了，也别说背单词了，总感觉被人盯得背脊发凉。

曹雨微微侧过视线，打量起旁边的马尾。头发很黑，鼻子挺高，下巴尖尖的，脸还是看不大清楚。在纸上吐槽的时候胆子还挺大，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得亏他脾气好，换个别人这会儿哪能心平气和跟她排排坐。

别再看啦，看什么看嘛，尹清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打量她，内心有点慌，怕不是想找她麻烦？可再慌也得假装镇定，气势不能输。这回她终于体会到了坐如针毡是怎样一种体验了。

“上次……”大概距离二中的路程还有一半，曹雨开了口，才说了两个字，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又很努力地压低了一点声，“是你给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