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人留在原地的中也深吸了口气,仰起头看向身前高大丑陋的怪物,死气沉沉的表皮、肥硕滚圆的身躯,还有那只嵌在身躯正中、慢吞吞转动过来将黑色瞳仁对准他的庞大眼球,都指向了一个事实——
他见到了妖怪。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看见这些东西?
中也冷静地回忆着,好像是第二次路过这栋废弃大楼时,他实在暴躁极了,心底走投无路般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花铃他们该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吧。
下一秒他眼前的视野就发生了变化。
这不是重点,中也的目光落在独眼妖怪枯枝般畸形扭曲的利爪上,一块颜色熟悉的布料被锋利的指甲刺穿,飘飘荡荡地挂在上面。
不对,不是布料,是那孩子的发带。
中也痛恨起自己的好视力,他死死盯着发带上斑驳暗沉的红色印记,血气一股一股冲向头顶。
好像又回到三年前那个深夜,废墟、火海、硝烟,还有黑发少年的血,中也眼睁睁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失去光亮,人类脆弱的生命力伴随着体温从指尖飞快流失,如同一去不回的河水。
不对,如果他想的话,河水倒流这种事也做得到,却偏偏没办法逆转区区一个人类的生死,甚至在那家伙需要他的时候赶不及帮忙——
轰的一声巨响,漂浮在半空的妖怪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狠狠踢向地面,力道之大引得旁边的大楼都震颤不已,妖怪本怪更是像团扔在墙上的泥巴,圆滚滚的身体摔成了一滩。
中也穿过高高扬起的灰尘,炮弹一样砸向独眼妖怪的肚子,一脚踩在那只看起来很恶心的巨大眼球上。
“你把那个孩子、把花铃弄到哪里去了?”少年嗓音不复平时的清亮,低沉中带着隐忍的颤音,压迫感却前所未有地强烈。
独眼妖怪只觉得身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本来就在地上滩了一片的身躯几乎被碾成二维平面,别说恢复,往日如指臂使的妖力此刻如同遇上天敌的羊群,在破败的身体里四处奔逃,横冲直撞,仿佛要将它撕成碎片。
这样看来它只能好好回答中也的问题。
“唔——”
但很遗憾,因为灵智未开,空荡荡的脑壳不足以支撑它理解人类的语言,独眼妖怪只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滩成饼状的身躯便四分五裂。
然而另一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中也同样不好受,几乎是妖怪死掉的同时,他便觉得身体好像突然被丢进海水深处,不知名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冲来,争先恐后地想要涌进他的身体。
中也几乎当时便站立不稳,身体摇晃了一下便扑倒在地。
仿佛每根毛细血管都被填充鼓胀,可是新的能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而后如同凶狠地撞向牢门的囚犯,拿出想要越狱的劲头撞向它们感觉到的枷锁。
疼痛从这具人类身体的每寸神经上产生,汇集到中转站,然后一股脑传送到中枢。
中也意识迷迷糊糊中,似乎想起很久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那次是怎么解决来的?
——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明显停顿了一下之后,加快了迈动的频率,飞也似的跑动起来,那副虚弱的小身板只用了两秒就冲到了中也身边。
却什么都没有做。
真奇怪啊,明明都痛得神志不清了,却有心情想这种事。
中也自嘲地想。
这时候,一只温凉的手按在他的头顶,火烧般的疼痛飞速消退,中也迷茫地抬起眼睛。
那双似曾相识的鸢色眸子带着戏谑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望过来,明晃晃的讥讽仿佛在毫不留情嘲笑着他此时的狼狈。
然而深处——
“别哭了,焉岛。”中也梦呓般低语着,然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