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杨氏和她的儿子的反应是一样的,惊诧殷清风的动作和自称。
女儿为正妻,其夫君才可称小婿、女婿。
心知肚明的娇淑也拜倒在殷清风的身边,“润儿拜见阿娘”
燕杨氏恍惚的望着眼前的两人。
当初秦王纳娶女儿时,宫中只是派人驾着一辆马车就把女儿接走了。
女儿自幼被她带在身边教导,这一去,五年内她只见过女儿匆匆两面,让她如何不日夜思念。
她也知道女儿在王府里在东宫里,并没有得到她那位堂侄女多少照顾,但她也只能将思念放在心中。
昨日,当她听说女儿就像姬女奴婢一样被堂侄女的男人随手转送他人,她心中的怒、她心中对女儿的哀怜,折磨了她一整日一整夜。
即使两子劝慰她说女儿的新男人并无劣名,又被太子命为皇太孙的夫子,她依然暗中垂泪不已。
等听了长子说,女儿将携同那男子同来归宁,她在欣喜之余,又为女儿哀叹。
以她的出身,身为嫡女的女儿却只能为人妾室。而她,也不能以丈母的身份出面接待。
做皇室亲王的妾室也便罢了,陈郡殷氏如何比得弘农杨氏的门第,殷清风那个庶子又如何比得弘农杨氏的外女?
但眼前的一拜,燕杨氏的心软了。
“好孩儿,起身吧。”
又磕了两个头,殷清风伸手去搀扶娇淑,娇淑不顾礼节,直接扑到燕杨氏的身上,“阿娘”
万般委屈,尽在这一声“阿娘”里。
燕敬嗣也连忙去扶起殷清风。
殷清风怜惜的看了眼与母亲相拥而泣的娇淑,对燕敬嗣说道:“大兄,润儿与夫人许久未见,我们另寻一处言语吧。”
书房里,闲聊几句后,燕敬嗣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殷侯,敬嗣的恭仁舅父昨夜传言敬嗣,他想请殷侯到其府上做客”
杨恭仁邀请他?
想了想,殷清风说道:“请大兄向贵舅父表达清风的歉意。清风近日的时程已满,就不去叨扰他了。”
杨恭仁是娇淑的亲舅舅,但与他没关系没交情。
而且,李世民最初的那一刀砍向就是杨恭仁兄弟,他何必往前凑呢。
再说了,既然杨恭仁想求他帮忙却又端着架子,那就爱谁谁吧。
燕敬嗣也没有露出异色。
他这个舅父虽然时常以钱财接济,那是看待他阿娘与他是兄妹的情义,对他们兄弟这两个甥男却冷漠得紧。
他只负责中间传话,话带到了,愿不愿意去他又决定不了。
他又试探着和殷清风聊起经史典籍。
他也打探过殷清风教导皇太子的那些书籍。
弟子规等虽然算是启蒙圣典,却未必意味着殷清风精通经史。
可细细聊起,他才确认,年不过二十的殷清风,竟然比他这个苦读多年之人还要精通还要博学。
他恭敬的问道:“敢问殷侯,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中的“尽”如何做到。”
这一句语出孟子卷十三“尽心章句上”的第一句。
这句话解释起来很简单。
孟子说:“人如果能竭尽心力,就会知道本性。知道了本性,就会知道天了。保存自己的本心,修养自己的本性,就可以侍奉天了。短命或长寿没有两条路,修养自身以等待,也就是立住自己的命运了。”
意思是,一个人的本心、本性、寿命、天命四者的因果关系。
但燕敬嗣不问如何解读,而问如何做到“尽”,这就刁钻了。
没有“尽”或者做不到“尽”,后面的心、性、寿、命就无从谈起。
“尽”在这里做“穷尽”、“探究”解。
第一句的解释就是,“探究并穷尽人类的心灵,才能弄明白人的本性”
人类的心灵如何“穷尽”?如何“探究”?
想了想,殷清风道:“百人有百心。每人心中所想所思,不为外人道也。
所以,如何“尽”就因人而异了。
作为个人,探究自己的本心,要先问一问其志向是什么。
穷苦之人的志向是吃饱活下去、富人的志向是吃好、有更多的钱财美色、有更高的权势。
穷苦之人不会去想何为本心、何为本性。
庶族不再为温饱担忧,他们想的是如何振兴门楣。但庶族需要的不是通过获得权势来振兴门楣,而是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权贵之人想的不是如何获取权势,而是保住权势、保住门楣。
所以,志向不同“尽”也不同。”
燕敬嗣沉吟许久道:“多谢殷侯指点,让敬嗣茅塞顿开。”
他又道:“先父因先祖恶名所累,及唐时,便不再出仕。敬嗣与二弟也秉承先父遗志没有出仕。
敬嗣请问殷侯,燕氏的后人如何安身立命。”
他和二弟虽然不是寄人篱下,但只依靠百顷良田如何传承家业?
见燕敬嗣目光清澈,殷清风便知道他不是要在他身上谋取什么,而是真心要为后人谋一条出路。
“世间有百业,皆可安身立命。”
他心中一动,“清风于五日后回城南,若大兄与二兄有暇可随同清风前往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