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不禁失笑:“这没儿子烦,儿子多了也是烦,就没听说季大人有姐妹,换做下一辈也是连着几个小子,连个庶女都没有;孙子这辈目前还没姑娘,就只看季小大人这边了。这事要搁别人家,那不得高兴死,他家倒愁儿子多,饱汉不知饿汉饥”。
谢大奶奶也笑道:“可不,这儿子哪有女儿贴心,别家不说,就我家这个,就是个吞金兽!还好如今在学院里,要是放回来……”
王嬷嬷差点没忍住笑:“哥儿可是好的,怎到您嘴里就成了吞金兽?”
王恺忮站在廊下已多时,屋里絮絮叨叨扯着闲篇儿,他断断续续听着,周身的戾气消退不少,不知怎么心底竟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如黑夜中的一盏灯笼,光亮固然微弱,却总是想依靠。
屋外廊下站了一排丫鬟,即便在寒冷的夜里也不敢挪动半分。敏嘉看着爷站了老半天没动,不知上前还是继续等着吩咐,正犹疑间,王恺忮已经掀开帘子,抬脚跨进了屋里。
“吞金兽?这名字倒是有趣,嗣儿何时成了吞金兽?”王恺忮一跨进屋里就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秾烈的梅香,这样的秾烈仿佛能醉人一般。他从来以为梅香是清幽合雅的,最适合婉儿这样超尘脱俗的女子。而此时此刻,他只感到浑身热血一股脑儿往上冲,心跳似乎也快了许多。
王嬷嬷一看是大爷进来了,唬了一跳,连忙从杌子上跳下来,手里还捏着一瓣橘子也赶忙丢掉,嘴里急急说道:“大爷回来啦?”
王恺忮没理会嬷嬷,径直走到罗汉蹋前,抖掉鹤氅,脱了靴子就直接上了蹋。看了看炕几上摆着的琉璃盏,背对着嬷嬷吩咐:“泡壶瓜片来,让敏嘉去泡。”
这敏嘉是谢大奶奶的大丫鬟,专管点心茶果,有一手泡茶的绝活,不亚于薛婉的技艺,所以时常被王恺忮叫来泡茶。
谢大奶奶朝嬷嬷颔首,嬷嬷得了吩咐正待退出去,末了又听见大爷吩咐道:“用那套西洋来的琉璃茶盅。”
吩咐完,王恺忮看着谢大奶奶,又重复问了一遍:“嗣儿何时就成了吞金兽?”
谢大奶奶半开玩笑道:“他那手就是个漏财的手,这金啊银啊到了他手里,一眨眼就没了,怎么不是吞金兽了?”
王恺忮沉声道:“我王恺忮的儿子,自然不用顾忌银钱,该买则买,该用当用。这天下又哪一样不是银钱不能衡量的?”
谢大奶奶微讶,默然半晌,才道:“爷说的是。”
敏嘉捧着一套精致的琉璃茶具进了屋,跟在后面的嬷嬷手里还端着红泥小火炉。敏嘉把一应器具放在罗汉蹋一旁的茶几上,两只琉璃茶盅摆在炕几上,摆好之后便开始烧水煎茶。这敏嘉果然精于此道,一套动作熟练流畅,倒也赏心悦目。
夫妻二人刚聊了两句后就尬在那里,半天不见一句话,气氛正尴尬着,正好敏嘉进来泡茶才稍许缓和。
谢大奶奶惊奇地看着面前的琉璃茶盏,冲泡的时候,那一片片茶叶在盏中舒筋展骨,舞动回旋,煞是好看。
“这琉璃茶盏果然绝妙,真真是即饱眼福,又饱口福。”
王恺忮微微一笑:“这西洋的琉璃与我朝的琉璃就是不同,色泽更通透,质地也细腻,器形也是别致。”
谢大奶奶不禁笑道:“这东西能得爷您的夸赞,想来是不错的。”
敏嘉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嬷嬷一同告退出去。屋里只剩两人和氤氲茶香。
王恺忮端起茶盏泯了一口,唇齿间立刻盈满茶香,连眉头都舒展开来:“淑颖说得对,果然是既饱眼福又饱口福。”
谢大奶奶听见他叫自己,心头一跳,似乎很久没听到他叫自己名字了,从来都是称呼夫人的。
王恺忮见夫人双眸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不似平时的清淡,心情出奇的好,声音也温柔许多:“今儿宴席上可有让淑颖看着不错的?”
谢大奶奶歪头想了想,道:“自然是采箐,看来看去还是独她最出众,想不说好都难啊。”
“嗤切~”,王恺忮稍带揶揄:“采箐是不错,淑颖这也是变着法夸自己吧?”
“就不能夸夸自己?”谢大奶奶柳眉一挑,不经意流露出娇俏神态,又道:“嗯~,那个梅花糖雕也不错,连蕊押班的红姑都赞叹有加呢。”
“唔……,既然夫人觉得不错,那明儿就让管家喊牙子来。”
谢大奶奶一愣:“喊牙子做什么?人家又不是奴婢,怎能……”
“既然手艺不错,那价就开高些,现在不是奴婢,以后也可以是。难不成在我王家还不如她在外面挣钱松活?”
谢大奶奶有些蒙了:“可……,也没必要让人家当奴婢啊?”
王恺忮脸色呼的一沉:“既然夫人说她好,那她必是又过人之处,既如此,那爷我就开个高价钱,怎么?有问题?爷刚就说了,这世上没有不能用钱来衡量的,物件如此,人也如此!”
王恺忮语气又缓了缓道:“夫人可是心不忍?啧啧~,要是买卖上心慈手软可是大忌。”
谢大奶奶此刻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夫人的生辰还有些时日,这时候进来正好让掌理嬷嬷先调教调教,免得到时失了礼数。”
“夜深了,就歇息了吧,明儿还得早起”,谢大奶奶已经懒得再说了。
王恺忮一双锐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伺候爷更衣”。